古典小说->聊斋志异 卷1至4
农民的直观性和朴素性。他不了解封建统治阶级的上层,他也没有接触到上层的政治活动。
用个形象的比喻,他的愤怒和控诉,正象俚曲中的“哭皇天”,只要“皇天”一睁眼,就会
天下太平、史治清明、五谷丰登了,他的穷苦生活就有改变的希望了,至少可以变成稍微富
裕的小康,不必为毕家老爷坐馆当“西宾”了。蒲松龄只能走到这一步,再往前就迈不开步
了,需要接力的人。
十八世纪的小说家曹雪芹踏上了蒲松龄开辟的路,并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了新的问题。蒲
松龄眼下的“盛世”,到了曹雪芹的眼下就成了“末世”,因此他不去“哭皇天”,认为天
也有缺陷,需要补。但是,补天的石头还有一块没用完就补上了“天洞”,结果呢,仍然不
是好天,天下依然是“美中不足今方信”,怎么办?干脆等它塌了吧,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
干净!曹雪芹走到这里也止步了。这是“最后的问题”,他以后的小说家回答不了,只好由
历史来回答了。
科举制度毒害了知识分子几百年,小说史上有谁提出来反对过?相反的是在小说戏剧中
充满着状元发迹的故事。蒲松龄第一个提出来了,揭露了考场的种种黑暗弊端。但是,他还
没触及制度,只认为考场之弊误了人才,革除此弊,有的即可得中,他自己就老想得中。他
这种想法也是矛盾的,因为即使公正地得中的人,也并非真才。吴敬梓比蒲松龄前进了一
步,在《儒林外史》的一开头,就说这个制度定的不行,使知识分子连行为出处都不顾了,
所以他笔下淋漓尽致的揭示了科举制造出的假名士的丑态。吴敬梓也有才,但他看破了,无
意于功名,洒脱得开,所以走得远。曹雪芹就比他走得更远,认为凡热衷于此道者,皆为
“国赋禄鬼之流”,大有悬崖撒手的气魄,彻底看穿了连制造科举制度的那个社会也没出
路,有才者又何所用?蒲松龄只能创造出灰心了的形象,吴、曹则创造出了摆脱此牢笼的人
物形象。但是他们所面对的却是同一个制度,是志同道合的挑战者。
再如,蒲松龄观察到了封建制度下妇女问题的各个方面,可是他一旦想找解决的办法就
陷入窘境,连多妻制也想来调和,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?他当然也有更理想的人物,但那只
存在于幻想之中,以花妖鬼狐的形象出现。吴敬梓则不仅揭露封建礼教的吃人,还敢写杜少
卿拉着老相好的手游山玩水,放达多了。他自己的行为也狂放不羁,比蒲松龄更少受约束。